这部电影去年在戛纳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作者：Simon Abrams

译者：朱溥仪

校对：Issac

来源：罗杰·伊伯特官网

译者按：苦等多天中字的影迷终于能对着这部“醉意十足”的71分钟小片小酌一番了。影片虽短，洪导演在结构上花的功夫也似乎不如从前多，但仍旧能生发很多有意思的讨论。从片名《克莱尔的相机》不难看出洪常秀对侯麦的致敬（《克莱尔的膝盖》）；能够细想克莱尔到底什么时候给万熙拍的第一张照片；用照相机连结起整部影片的人事物；对于两人现实关系的映照……

韩国导演洪常秀的电影有两项基本配置：重复、能识别的模式。

洪常秀影片中的人物通过自身的重复行为被定义——喝酒、尴尬的调情、微醺时的冒犯、重复——因为他们大体上反映了导演对于男女之间诚实交流的可能性以及价值的兴趣所在。

洪常秀这部醉意十足的元喜剧《克莱尔的相机》看上去十足符合上述标准。这部影片在去年戛纳电影节引发了小小的轰动（它在非竞赛单元展映）。

事实上，《克莱尔的相机》的前三分之二展现了他影片中最好的一面（《北村方向》《独自在夜晚的海边》），这部分讲述了纯真的个人助理万熙（金敏喜，洪常秀现实生活中的爱侣）努力搞清楚为什么会突然灾难性地与导演苏王寿（郑进永）分道扬镳。

但是影片的后三分之一转向典型的洪式自省，这很大程度由他的自怜自哀驱动。影片开始是部微有醉意的喜剧，展示著艺术对艺术家与主体之间关系更深理解的潜能，最终发展成了自我沉溺的信手随拍。

片中甚至只有女性角色是坚强的，因为创造她们的男性创作者讨厌自己怀疑她们。

在洪常秀这部看上去让人陶醉的71分钟自画像中，如果万熙不是一直被视作罕见的诚实的人，那么影片的可怜结局不会如此让人不快。万熙与人诚实却生硬的沟通在她与其貌美的发行人老板阳惠（张美熙）第一次谈话时就表露无遗。

阳惠知道万熙和导演有过一夜情，所以现在想把她解雇。这个决定有些愚蠢，因为万熙一直很努力工作，她来到戛纳也是为了帮助阳惠展映苏导演的新作。

但是阳惠太骄傲了无法说出心中所想。她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暗示万熙，自己知道她干了些什么，这些事情让万熙变得不诚实，自己无法再信任万熙了。但是万熙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请求阳惠告诉她自己做错了什么，很可能万熙并不觉得和苏导演的共处一夜算得上是背叛这么严重的举动。尽管如此，阳惠还是做了决定，万熙被炒了鱿鱼。

之后克莱尔出场了，她是名法国老师，在戛纳度假。克莱尔先是碰到了苏导演，之后是万熙，然后是与苏导演、阳惠一块儿，最后又碰到了独自一人的万熙。这样偶然的相遇让克莱尔知晓了万熙不得意的爱情／工作关系的方方面面。

对洪常秀来说，克莱尔这个角色很适合当万熙行为的评判人，也适合当她的朋友，因为克莱尔也是名艺术家（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认为）。当然，她聊起天来很像艺术家，特别是她认为，你拍了人们的照片之后他们就会发生改变。

克莱尔没有真正解释这个纠结的概念，但是她让苏导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来努力营造摄影师与被拍摄人之间的亲密感。他照做了，但还是没能理解其中意味，可能他太专注于自我而无法看到自身以外的事物。

诚实交流这个概念贯穿了接下来的影片内容，也赋予了它智识上的重要性。如果你害怕说出你想说的话，那么你如何与人诚实地进行交流呢？诚实比礼貌更重要吗？你倾向于选择正确的行为还是正直的行为？

这些问题在一段时间内都浮在这部喜剧的表面，苏导演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和阳惠还试图进行艰深的对话。她想和他重归于好，但他只想保持绝对的工作关系。所以他无意识地模仿克莱尔，努力诚实地看着阳惠。他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一句赞美：她现在还是很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暂时打动了阳惠的心，让她缴械投降。但是这个瞬间过后，她愈加渴求他的爱意：他们就不能再从头来过吗？不行的话，他们之间至少还值得聊一聊，不是吗？

克莱尔和万熙一起出现在好几场戏中，她们之间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这确证了万熙是洪常秀无拘无束的缪斯女神。她完完全全地打开心胸，能很快地信任别人，就像她和克莱尔认识没多久就自告奋勇为她下厨。

同时万熙拒绝审查自己的言语，当与她意见一致的克莱尔随意评论男同事有着一副“女性化的脸孔”时可见一斑。这句台词奇怪地直中洪常秀影片的核心，当你唯一要说的事情是琐碎无聊的，那么做一个诚实的人有什么意义？《克莱尔的相机》与之前洪常秀最优秀的那些喜剧一样，有趣、引人入胜，但不会让人放声大笑。

不幸的是，苏导演还是不出所料地遇到了万熙，他重新针对万熙对独立的追求发表了意见，这其实反映了洪常秀导演现实中的困顿（因为洪常秀导演的妻子不愿意与他离婚，所以洪、金二人正处在公开的婚外恋关系中）。

苏导演夸大其词且不负责任地议论著万熙穿热裤的意义，并坚持说她应该知道自己的穿着会吸引错误的关注。就在那个时刻，影片中所有的事情都突然清晰了。即便是那条大只友好的流浪狗看似随意的重复出现都有了缘由：洪常秀就希望自己成为那条愚蠢、不用付出情感的动物。如果你是只可爱的动物，你无需关注诚信交流或进行情感过滤，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很可爱，特别是万熙和克莱尔。

万熙在与苏导演划清界线之后，生活平淡地继续，就像洪常秀在影片结尾那个平淡的、没有对话的那场戏中确证的一样。

但是这不屑一顾的结尾像是一记火辣的耳光：忘却了所有的自省。生活还要继续，电影已经结束了，没有人会在意了。